大学毕业离开家乡已经三十多年，往事如过眼云烟，但我仍然忘不了二奶奶那亲切的呼唤声，忘不了二爷爷在潍县兵工厂的悠悠往事。
（一）
1995年我上大学放寒假回家，刚下客车就听到有人喊我的乳名：“明子哎……”
我一回头，就看到了二奶奶。
“二奶奶……”我高兴地回应。
“这是放学了？”
“是啊，放寒假了。”
“放了多少天？”
“得40天来。”
“哎吆，真不短来。”
我很喜欢二奶奶，她总是带给人一种亲切感。
“对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兵工厂，二奶奶，你怎么认出我的？”我知道二奶奶眼神不太好，隔着几十米远她应该看不清楚我的面容才对。
“哈哈，你走起来和你爹一个样儿，左右摇晃。”
“真的？嗨，我自己还真没有注意来。”
二奶奶与二爷爷在城里住了40多年，二爷爷退休后，就与二奶奶一起回到了农村老家，他们本是农村出去的，现在又回归到农村，成为了他们理所应当的最好选择。
因为二奶奶一直是农村户口，村里还有二亩自留地，一直租给别人种，现在他们收回来自己种，真正过上了田园生活。
老两口养了一群小鸡仔、一群小鸭子，将院子里铺上了方块砖，从大门口一直延伸到屋门口，在门口路旁开辟了一个小菜园，过上了田园生活。
这种生活持续了十多年，伴随着二爷爷得了病去世而终止。二爷爷得了脑梗， 一半身子不太灵光，那晚上起来上厕所，结果摔倒了，再也没有爬起来。
事情仿佛早有预兆，平常一直睡眠很浅的二奶奶那晚却睡得很沉，直到清早才醒来。二奶奶一睁眼就发现二爷爷不在！一摸二爷爷的铺，凉的！她赶紧披上衣服起来，却发现老伴儿倒在外屋尿盆一旁，没有了呼吸。
二爷爷去世后，虽有儿女经常探望，但二奶奶还是感觉孤独，她换做了其他方式排解：到坡里和沟里捡柴火，柴火不仅堆满了小棚子，还堆满了门口外边的南墙；她与我奶奶一起摘花生、剥玉米棒子，到他人收完花生的地里捡拾花生……小小的略带驼背的身体里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能量。
他儿子看她年纪大了，想接她过去，但她待不了一星期准要闹着回来。三番五次，家里人也只能随着她了。
（二）
二奶奶今年八十岁了，她老伴也就是我的二爷爷已经去世五年了。
我二爷爷退休以前在国企当工人，关于二爷爷为什么能进入国企工作，说起来还有段故事，经常听爷爷谈起。
1945年，潍县地区还在国民党统治之下，尚未获得解放。我爷爷和二爷爷两个兄弟一个23岁，一个20岁。全家靠租种地主家的土地为生，打得粮食多半交了租子，根本解决不了温饱，后来潍县兵工厂招工，他们就去当了工人，附近村里几个青年也一同去了。据爷爷说当时他们的工作就是生产手榴弹和炮弹。
1948年，潍县城解放前夕，爷爷和二爷爷正在兵工厂连夜造炮弹呢，后来听到一个老乡说解放军围了城，兵工厂的“管事的”都跑了。爷爷和二爷爷他们很害怕，因为他们身穿国民党配发的工作服，替国民党军队造炮弹，怕被深究中国人民解放军兵工厂，于是约好半夜一起在潍县城北城墙一个刚刚容纳一人通过的“狗洞子”豁口集合，一起逃跑，想趁夜色回老家。
那时兵工厂的守卫已经得到风声提前撤离。因为二爷爷和邻村同乡走到厂里厨房时看到炖在大锅里的鸡，因为太想吃了。平常这鸡肉可是给当官的吃的，他们就一人一碗大快朵颐起来。后来，在吃鸡的时候，枪炮声大作，原来是潍县战役打响了，二爷爷他们就没跑出来。他们把工作服脱了扔了，换上自己的衣服，可是没有跑出来就被堵在了工厂里。
爷爷左等右等没有见到二爷爷他们，后来听到枪炮声，就连跑带爬就自己一人回了家。回去后被他母亲凶了一顿，大概意思是为什么撇下老二自己跑回来。
后来，听到潍县解放，国民党的兵工厂被解放军接手，一家人很紧张，很担心二爷爷。
解放军接收兵工厂后，对留下的工人做了动员，让大家放心，号召大家返回岗位，并且提高了待遇，就这样二爷爷因祸得福又留在了工厂，且当上了小班长。
潍县兵工厂为解放军提供了大量武器弹药，其中就有二爷爷造的，每当二爷爷说起来，他就神采奕奕，很自豪。再后来，新中国成立，潍县兵工厂慢慢转型，由造武器弹药改为造拖拉机。二爷爷的身份也成了正式的工人。我父亲曾经感叹道：“什么样的人什么命，你爷爷如果留在了兵工厂……”
二爷爷和二奶奶先后生育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是年龄最小的。二爷爷退休时，他的儿子小学毕业还没毕业，那时才14岁，但为了儿子的前途，他让儿子改了年龄到16岁接了班顶了替。
二爷爷的儿子比我父亲年龄小几个月，我称呼他大叔是从小的玩伴，听说自己要去城里，死活也不愿意。我父亲也很舍不得。
后来大叔过年回来了，穿着厂里发的崭新的制服，别提有多神气了。看着之前的玩伴，变得这么帅气，心里除了羡慕夹杂着一丝苦涩。
但只有大叔知道他为了这身制服付出了多少。刚刚进去工厂，他瘦弱无力，而厂里的活儿不像看起来那般轻松，上百斤的钢筋他一根也抱不动，别人都不愿跟他一个班组，因为他会拖全班的后腿。最后还是他父亲的老领导将他调整到活儿稍微轻松一些的班组。
为了不给父亲丢脸，不给班组拖后腿，他干活不惜力，不偷懒耍滑，慢慢地被同事接纳。
一晃五六年过去了，大叔也20岁了，由青涩变得成熟，已经是厂里的技术能手和业务骨干了。
同事老王觉着他人踏实肯干，有意把表妹介绍给他，大叔也答应去看看，见个面。那天清早，老王一早就把他叫醒，拉他出去吃油条。
“吃什么油条？厂里不是管早饭嘛。”老王没理会，拉着他就走。
步行走了二十分钟，走到一个油条摊位。招待老王和大叔的是一个年轻姑娘，20多岁的样子，系着围裙，身穿一件花格子衣裳，身材匀称丰满，长得耐看。
原来这就是那位姑娘。老王对大叔说这就是我给你介绍的对象，老叔筷子哆嗦了一下，油条掉到了汤碗里，看了一眼王叔，又看了一眼姑娘，就低头赶紧吃油条了。
自此以后，老叔天天早晨来油条摊位吃油条，一年后，两人结婚成家。
姑娘温柔贤惠能干，不怕吃苦，与大叔结婚后，生活虽然辛苦，但感觉很幸福。
（三）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