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世间最温暖的两个字，莫过于“妈妈”。
有人直接将其比作观音，言外之意，她将大慈大悲集于一身。
这个人设，无疑最有正能量也最值得肯定。还有“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之说，也都阳光向上，具有催人进取之力量。
正是怀着对母爱的礼敬赞美，我观看了由编剧、导演杨荔钠执导的都市情感剧《妈妈》。
观看过程，一直都被片中温暖的人性和善良的人格所感动。
但到结尾，却有一丝挥之不去之隐痛。
不管前期铺垫多少诗意浪漫的人间温情，作为《妈妈》，你都抵消不了携女蹈海给观众带来的负效应。
即便患上阿尔茨海默症，你也不能剥夺她的生存权，将其朝死神面前领。
所以，电影《妈妈》结尾出现的那组母亲推女走向大海的镜头，不仅教人感到遗憾，而且令人意绪难平。
因为全片的所有努力，都没换来一个美好的结局。正如全程花开烂漫，最终却结一颗苦果。
一部电影若无正念，无疑会把观众带向悲观的深渊。
【2】
有位“远见电影院的远叔叔”，曾在《妈妈》放映期间，连麦该片编剧兼导演，谈到该片结尾时，曾经这么发问：为何要将走向大海那场戏，拍得那么浪漫？
导演的回答是：有人说我表现海默症，过于诗意化了，但我觉得生活已经够痛苦，够难过，她们倍受衰老、病痛之折磨，所以我想保护她们，不想让她们那么不堪，我爱这对母女，就是想把她们拍得浪漫一些。因为她们经历了人生各种挫折，海是她们迎来的最后一波风浪，还有什么再来吧，她都可以接得住。
接下来，采访者又问：你对结尾的处理，还有另外一个版本吗？
导演的回答是：没有，就这一个版本。剧中有段台词——妈妈是海，女儿是一滴水，爸爸是条不会游泳的鲸鱼。而女儿最后患的也是阿尔茨海默症，一切都和大海关连起来。那么大海，是不是成了她们的精神家园？然后海浪的波涛汹涌，代表人生的浪潮，也是母爱的力量，尤其母女走在海上，女儿回到人之初，开始学走路，构成生命的轮回和反复。然后就是大海，它也张开自己的胸怀，去拥抱和接纳热爱它的所有自然界生命，我认为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总之，在导演看来，这对母女最后走向大海，一方面表现她们对精神家园的向往，另一方面，则是勇敢地面对现实，不怕博击风浪。
【3】
值得注意的是，女儿在海边走路、起舞的镜头，被导演解读成生命进入轮回和反复。
而且，她说这是她们迎来的最后一波风浪。
但没提到，是那“不会游泳的鲸鱼”丈夫和爸爸，召唤了她们。
尽管没提到，还是不难领会到，这位《妈妈》，最终是把女儿领向了悲剧的大海。最残酷的潜台词是：一个浪头扑过来，大海以其狰狞的面目，将这对被命运榨干最后激情的母女，无情地收了去。
浪漫的拍法，难以掩盖残酷的现实。这个现实便是：８５岁的母亲在照顾患上海默症的６５岁的女儿３年后，换上压在箱底的老式旗袍，同时也帮女儿穿上平生最美的衣裳，然后将其推到海边，母女双方蹈海，开启了生命的又一次轮回。
但在这次连麦中，无论访问者还是被访者，都没提到自杀和死亡这些字眼，而只言称镜头如何诗意浪漫，亲情如何温馨感人。
但我只想说，手法的浪漫和情感的演染，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混淆了观众的视听，若无一眼见底的功夫，很难看出遮在浪漫之下的冷峻本质。而且，甚至可以理解成，导演试图采用浪漫手法，美化悲剧色彩。毕竟将患病的女儿推向大海，是母亲作出的非理性诀择；毕竟患上海默症的女儿，面对海潮四起，已经无法而且无力做出理性选择。
【4】
既然都能活蹦乱跳，何不与命运抗争到底呢？
不到自然终结那一天，谁有权力结束自己和他人的生命？
而一旦这么做，就构成了杀人罪。
妈妈若是大海，岂会鲸吞女儿？
除非这个大海，发疯了，颠倒了大海母爱散文，失去理智了。
作为编剧兼导演，如果你把这种非理性行为，刻意拍得诗意浪漫，岂不等于美化犯罪？
毋庸置疑，结尾之前的众多镜头，表现高龄老母伺候患病女儿的无微不至和温润体贴，在吴彦姝和奚美娟两位老戏骨的精彩演绎下，抒发得淋漓尽致，催人泪下，编剧兼导演同样功不可没。
尤其是在女儿患病前对妈妈的百般呵护，常令老母伏在女儿怀中耍乖卖萌，这些情节，都被吴彦姝演绎得格外生动。而在女儿患上海默症后，面对女儿的乖张无常，顽劣任性，妈妈则腰杆一挺，承担起监护和照顾女儿的全部使命，这个时候的妈妈，与女儿生病前的状态，完全颠倒过来。这正体现了一个真理：苦难让人变得坚强。
如此角色颠覆，一颠就是三年。三年的磨难，换来的应该是人格成长。作为妈妈，岂不应该愈发坚强吗？她能苦中作乐，就是一个证明。
种种迹象表明，生活尚未将其逼到尽头。三年的路都走过来了，再来三年又如何？若以阳光健康之心态，你让《妈妈》活到九十五岁，都不违和。
除非心中有魔……比如母女俩都对男主人的自杀，深怀自责。
便是因你而死，你不一直都在努力地将功补过？尤其是女儿，为其整理遗作，帮其出版发行，已经做得十分不错。除非你不放过自己，历史还真没有一路追来，不让你活！
何况女儿退休之后，除了照顾妈妈，一直都在养老院做志愿者，甚至还为一位偷过自己的失足少女掏钱取保候审。
这样的孝顺，这样的助人为乐，这样的宽以待人，加上大半生教书育人的勤勉工作，
怎么就换不来一个身心俱癒的美好结果？
【5】
影视评论家郭松民认为，是伤痕文学阴魂不散，附了《妈妈》的体，才会出现这种令人毛骨耸然的悲剧结局。
而所谓伤痕，就是当年爸爸被批，深夜回家被女儿当成坏人拒绝开门，爸爸因此投海自尽。如果历史曾经发生这一幕，女儿无疑是因涉世不深，女儿固然涉世不深，那么爸爸呢？竟因女儿的一时误解而跳河，这样的选择，是不是也有一点不够坚忍？因为你将一座大山压向了未亡人，罹患海默症，也许是想人为地回避这道伤痕。但对妈妈来讲，却是全剧最阳光，最坚强的那个人，面对女儿患病后的任性，无常，为何不能一直引领她，呵护她，直至帮她将阳光正念的心态找回来呢？
只要找回来，还有什么人生海浪战胜不了？
你既领她寻找三年，若再坚持一阵，也许就能找回来。
先前女儿出资帮助的那个失足少女，不是已经浪子回头了吗？
只要浪子可以回头，就没有赶不走的历史阴影。
作为电影，难道不该高于生活吗？
也许现实人生，没有能够彻底治好的阿尔茨海默症。
但对电影来说，你的所有使命，就是点亮观众心灯；在电影这个超现实维度，一切皆有可能。这个可能，需要我们基于生活经验，不断提炼人性中的勇敢，坚忍、包容、乐观、向上之智种，只要提炼出来了，结局就能变得美好，命运就不那么悲情。
在我看来，电影永远都是人生大海上的一盏航标灯，容不得你有一丝半点的闪烁和阴影。
在此意义上，《妈妈》拍得虽然浪漫，温情，善良，率性，但却不够博大，坚定，深远，洞明。走向大海，不是被其吃掉，而是与之对舞，与之共生；面对大海，是为吸取海天能量，而非舍身饲海，泯灭心灯。
这是笔者观影后的一点感想，与其说是吹毛求疵大海母爱散文，不如说是叹其不争。若有错会之处，还望各路方家不吝指正！
2022.12．９于北京
吴彦姝、奚美娟两位老艺术家在《妈妈》中扮演母女，名至实归，一个捧天坛，一个抱金鸡，皆获最佳女主角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