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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罐儿爷爷

  在爷爷辈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当数酒罐儿爷爷。尽管他已经去世多年了,可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和他那从不离身的大红酒葫芦却让我记忆犹新。

  酒罐儿爷爷特一爱一喝酒,人们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酒罐儿。他听了也不生气,于是这个外号就叫开了。我们小孩子也跟着大人叫,只不过换成了酒罐儿爷爷。他一点都不恼,反而笑眯眯地摸一摸一我们的头,清清爽爽的应一声“嗯!”。我们就笑着去摸一他那个装酒的大红葫芦,冰凉冰凉的。

  酒罐儿爷爷的生平是很坎坷的。他出生于辛亥革命那一年,十四岁就去了重庆,在一家酒铺子里边当学徒。人们常说他的酒隐就是那时养成了的。几年后回家娶了媳妇,过了满月就扔下媳妇一个人又去了重庆。以后呢偶尔回来住三两天就走了,他的媳妇就给他生下了一个又一个儿女。直到重庆解放前一年他才偷偷溜回来,这一回来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家了。而且不知他从哪儿弄来一个大红葫芦,每天灌上酒,上哪儿去都带着它。因为酒罐儿爷爷能写会算,大家就推举他当了村里的会计,专门负责管帐目。他当村干部期间,对人特好,谁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总是十分热心的帮助。只是他的一爱一好没有变,谁家有什么喜事的,他也总要去凑热闹,喝个痛快。

  文革开始了,村里除了两三个富农子弟,就再也找不出批斗的对象了。这时,酒罐儿爷爷因为曾经在陪都重庆呆了那么长的时间,被造反派作为唯一的现行反革命对象揪了出来批斗。罪名是他曾经为国民一党一服过务,说不准还是一个隐蔽的特务分子,等待时机破坏社会主义革命呢。

  酒罐儿爷爷被带上高高的帽子,押上了讲台,向全村人忏悔他曾经做过的坏事,以及他潜伏一在家中有什么一陰一谋诡计,还要他交出与台湾国民一党一之间联系的发报机和无线电来。酒罐儿爷爷耷一拉着脑袋,想了很久才交代了他曾经把酒卖给国民常的官兵们吃过。对于发报机和无线电他怎么也交不出来,因此遭到那些对他有意见的人一顿毒打,结果他的背脊和腿骨都被打折了。从此,酒罐儿爷爷成了一个废人,再也不能干活了。

  文革结束了,酒罐儿爷爷被平了反,村里人还让他当会计,那些曾打骂过他的人见到他都不好意思,可酒罐儿爷爷却一点也不记恨这些。他常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谁还会加害谁,都是那“四人帮”的错,要算帐也要算到“四人帮”头上去。人们对他更加敬服了,谁家办什么事都要请他去吃酒。吃了酒的酒罐儿爷爷就会对大人小孩喊:

  “大家要提高警惕!”

  “小心阶级敌人搞破坏!”

  “五湖四海红旗飘,阶级敌人在磨刀。”

  每当这时,我们小孩子们就会跟在他的身后,偷偷一拍拍他的大红葫芦,然后学着他的样子胡乱的吆喝:

  “提高警惕!”

  “小心敌人搞破坏!”

  说起酒罐儿爷爷的酒隐来,还有一个让人惊心动魄的故事。听大人们说,酒罐儿爷爷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在家里酒隐发了,到处都找不到下酒的东西,他就用一碗青辣椒来下酒。一会儿,一碗青辣椒和一斤白酒下了肚,酒罐儿爷爷浑身都发起热来,脸上和身上全都绯红。脱一光衣服,亮开胸膛,还是烧得他人事不醒。酒罐一奶一一奶一没有办法,情急之下就把水往他的身上浇,可一会儿水就被蒸发了。酒罐一奶一一奶一想了一个土办法,用稀泥在酒罐儿爷爷的心口处围了一个圈,然后往里倒上冷水,过不多久那水就“嘟、嘟、嘟”的直响,水全都被烧滚了。这样换了五六次水,酒罐儿爷爷的身一体才开始降温。人们都以为酒罐儿爷爷这次可能活不了啦,可没想到第二天他又笑吟吟地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有人就笑他说:

  “酒罐儿,看你以后还敢喝那么多的酒不?”

  “酒还照喝。”

  “你就不怕被酒给醉死了。”

  “不怕。就怕没酒喝,那可是比死都难受。”

  “你呀你,总有一天会叫酒给害死的。”

  “哈哈,那才好呢!到死都有酒喝,比什么都强。”

  酒罐儿爷爷就这样回答人们的问话。

  酒罐儿爷爷年纪越来越大了,可他一爱一酒的一毛一病总是改不了。酒罐儿爷爷的儿女们都渐渐长大成一人了,他们也每每劝他把酒戒掉,可他总不依。儿女们就把他的酒给藏起来,结果一天没喝酒他就显得萎一靡一不整没一精一打采的。儿女们没办法,只好由他,只是让他少喝点。

  老年的酒罐儿爷爷同样酒不离身,而且还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晚上半夜时分还要起床喝两口。他睡觉时,酒葫芦就放在床头上,到了半夜他会准时醒过来,然后起来喝两口又倒下接着睡。要是晚上没有酒喝,那他后半夜一定是睡不着觉的。

  酒罐儿爷爷后来还是死了,他的死也是因为喝了酒。那天,七十多岁的酒罐儿爷爷一个人去一里外的亲戚家里吃午饭,喝得醉醺醺的。回来的路上,一失足掉进了水田里。被人们发现时已经被淹死了。

  人们都说,酒罐儿爷爷这一生喝下的酒,就足以把他淹没了。

  那只大红葫芦也被他的儿女们放进了他的坟墓里,让它永远陪着酒罐儿爷爷。也许到了那边酒罐儿爷爷还用得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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